“生活的荒谬性是否就迫使人们通过希望或通过自杀来逃避它呢?”

《西西弗神话》加缪  杜小真 译

哲学翻译本来就难,有能力还是看原文吧,哪怕照着读也是好的,我找不到原文,就比较难过,通宵抄完已经转晕了。

不过法国存在主义受尼采哲学影响还是很直观很明显的,非理性也有出现。

最后写到西西弗的时候,几乎可以说是在赞扬积极斗争的无产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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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正严肃的哲学问题只有一个:自杀。判断生活是否值得经历,这本身就是在回答哲学的根本问题。


事实推理法和抒情诗式表达法的平衡是使我们能同时获得激情与清醒的唯一途径。在一个既如此卑微又如此赋予悲怆情调的主题中,玄妙经典的辩证法应该让位。


社会一开始与自杀并无关联。隐痛深藏于人的内心深处,正是应该在人的内心深处去探寻自杀。这死亡的游戏是由面对存在的清醒,过渡到要脱离光明的逃遁。


在对生活意义持否定态度的思想家中,没有一个人把否定生活意义的逻辑推理发展到否定这个生活本身。


一个世界,就意味着一种形而上学或一种思想立场。


无论在什么转折路口,荒谬的感情都可能从正面震撼任何一个人。荒谬的感情时赤裸裸的,令人伤感,它发出光亮,却不见光迹,所以它是难以捉摸的。


这种荒谬的不可捉摸的感情,我们可能在各种不同的然而是友爱的、智慧的、生活的或短命的艺术世界中得到。最开始是荒谬的气氛。荒谬的世界则是终结,而且成为照亮世界固有面貌的思想立场,以使终结独特的、无可改变的面貌一终结从这世界中辨认出的面貌——闪耀光辉。


厌倦是件好事。因为一切都始于意识,而若不通过意识,则任何东西都毫无价值。


时间为着平淡无光生活的日日夜夜而背负我们。


经过千年沧桑变幻,世界与我们的对立愈加强烈。我们在一瞬间突然不再能理解这个世界,因为,多少世纪以来,我们对世界的理解只是限于我们预先设定的种种表象和轮廓,而从此,我们就丧失了这种方法的力量。世界逃离我们,因为它又变成了它自己。这些被习惯掩饰着的背景又变回为它们所是的。它们远离我们。


思想最初的活动就是区分真伪。然而,思想从对自己进行反思时起,首先发现的就是矛盾。


欲求,就是引发起种种悖论。


人在这个混沌不清的有限世界里获得了他自身命运的意义。非理性的人们站了起来,并且始终不渝地围绕着这个意义。荒谬的感情由于重新获得业已变化的审慎的洞察力而变得清晰明确。


这个世界本身并不合乎情理,这是人们所能说的一切。但是,所谓荒谬的东西,是这种非理性因素的较量,是这种狂热追求光明的冒险,而对光明的召唤在人的灵魂深处震荡回响。荒谬在于人,也同样在于世界。它是目前为止人与世界之间的惟一联系。它把人与世界互相联系起来,犹如共同的仇恨能够把诸个存在联系起来一样。


我已经知道,思想至少是已进人了这片荒漠,它在荒漠中找到了自己的食粮。在荒漠中,它懂得了它至此是沉浸在幻想中。它曾为某些人所思考的最急迫的人生问题的题目提供过理由。

自思想被承认的那一刻起,荒谬就成为一种激情,一种在所有激情中最令人心碎的激情。但是,了解人是否能怀着他的诸种激情生活,了解人是否能接受这些激情的深刻规律一即它们在进发出来的同时也燃烧了心灵一这就是全部问题所在。


在人的努力这点上讲,人是面对非理性的东西的。他在自身中体验到了对幸福和理性的欲望。荒谬就产生于这种人的呼唤和世界不合理的沉默之间的对抗。这是我们绝不能忘记的,也是我们应该紧扣不放的问题,因为一种生活的全部结果都可能由此而生。非理性因素,人的怀念以及分别与这二者一起涌现的荒谬,这些就是这场悲剧的三位主角,而这场悲剧必然会与那存在能够承受的整个逻辑学一起结束。


世上存在荒谬的婚姻,存在着轻蔑、怨恨、沉默、战争,还有和平。对这些现象中的任何一种来讲,荒谬感都产生于一种比较。这样,我就有充分理由说,对荒谬的体验并不来自对一个行为或印象的简单考察,荒谬感是从对一种行为状态和某种现实、一个行动和超越这个行动的世界所进行的比较中爆发出来的。荒谬从根本上讲是一种离异。它不栖身于被比较的诸成分中的任何一个之中,它只产生于被比较成分之间的较量。


一个人永远是在已定现实的控制之下。一旦认识到这点,他就不能从中脱离出来。就要为之付出一些代价。一个已经觉悟到荒谬的人永远要和荒谬联系在一起。一个无所希望并意识到存在的人就不再属于未来了。这是合乎情理的。但他所以在情理之中,同样也是因为他努力想脱离这个他创造的世界。


如果说存在着荒谬的话,那它就是在人的世界中。一旦荒谬的概念改变成为通向永恒的跳板,这个概念就不再与人类的明晰性相关联。只有在人们不赞同它而评价它的时候才具有这种明晰性。于是斗争就被回避了。人与荒谬融合为一,而且在这种结合中,人使得荒谬和对立、分裂和离异的特性消失殆尽。


在荒谬的人看来,认为人的一切面貌都可享有特权的纯心理观点包含一种真理,同时也包含一种痛苦。一切都应享有特权,应该反过来说一切都是平衡的。但是,这个真理的形而上学的一面使他走出很远,以致他由于一种原始的反应而可能感到自己更接近柏拉图。人们的确告诉他,任何想象的图像都设定一种同样享有特权的本质。在这个没有等级的世界里,正式的军队只是由将军组成的。超越性就可能已经消除了。但是,思想突如其来的转折又把一种不完全的内在性引人世界,这种内在性确定了世界在宇宙中的深度。


荒谬,其实就是指出理性的种种局限的清醒的理性。


生活若没有意义,则更值得人们去经历它。经历一种经验,一种命运,其实就是全然接受它。


反抗是人与其固有暖味性之间连续不断的较量。它是对一种不可能实现的透明性的追求。它每时每刻都要对世界发出疑问。危险如何为人提供了把握反抗的无可替代的良机,形而上学的反抗就如何在体验的过程中扩展了意识的范围。反抗就是人不断面对自我在场。它不是向往,而是无希望地存在着。这种反抗实际上不过是确信沉重的命运,而不是与命运相随的屈从。


意识和反抗这两种否定是与弃绝的态度相悖而行的。与人的生命相反,人的心灵中存在的所有不可还原的和富于情感的因素都会使意识和反抗激昂亢奋。问题是还有不可抗拒和并非心甘情愿的死。自杀是一种轻视自己的态度。荒谬的人只能穷尽一切,并且自我穷尽。荒谬则是他最极端的紧张状态,他坚持不懈地用个人的力量维持这种紧张状态,因为他知道,他以这日复一日的意识和反抗证实了他惟一的真理——较量。


如果我确信这种生活只具有荒谬的面貌,如果我体验到它的全部平衡都系于在我的意识反抗与这反抗要与之斗争的暖味之间的对立,如果我承认我的自由只就被限制的命运而言オ有意义的话,那我就应该说,重要的并不是活得最好,而是活得最多。我并不要知道这生活是庸俗的还是令人厌恶的,是风雅的还是令人遗憾的。在此,对价值的种种判断只此一次地为了行为判断的利益而互相分离。我只能对我所能看见的东西作出结论,而丝毫不能遇见那些只是假设的东西。若说这样的生活是不诚实的话,那真正的诚实则会迫使我成为不诚实的。


如果精神应该遇到一个黑夜,那毋宁说是始终清醒的失望的黑夜,是极度的黑夜,它是精神的前夜,而由此可能升起完整白昼的光明,这种光明用知的光线勾画出每一个物体。在这一等级上,平衡与热烈的领会相遇。甚至无需去判断存在的飞跃。它在人的诸种立场的百年宏伟画幅中重新获得了自己的地位。对观赏者来说,飞跃即使是有意识的,它也是荒谬的。当他自认解决了这个悖论的时候,他已完整地确立了这个飞跃。飞跃由于这样的身份是激动人心的,也正因此,一切又都各归其位而且荒谬在其灿烂光辉与多样性中重生再现。


歌德说过:“我的领地,就是时间。”这话是荒谬的。那么,荒谬的人究竟是什么样的呢?荒谬的人实际上就是绝不拔一毛以利永恒的人,虽则他并不否认永恒的存在。他对回忆并不陌生。而他宁愿要取回忆的勇气和推论。前者教他义无反顾地生活并且满足于他现在所拥有的东西;后者则教他知道他的规限。由于他确信他最终的自由,确信他实际上并没有什么前途的反抗以及他的即将灭亡的意识,他继续在生命的时间长河中进行冒险行动。这就是他的领地所在,就是他的不受任何他自己判断之外的判断所影响的行动所在。他认为,一种更加伟大的生活并不能意味着另一种生活。


唯有无效的思想才是真正不欺骗的思想。在荒谬的世界中,概念和生活的价值是与其无效性相抗衡较量的。


人越爱,荒谬就越巩固。


对于一个深感在世的命运是孤独的人来说,诸种文明的冲击包含着使他焦虑的因素。


人们只会美化他们所爱的,而死亡使我们厌烦。


一切在荒谬的稀薄空气中维持的生命都需要某种深刻而又持久的思想以使自己富于生气,否则,它们就不能继续下去。在此,这也只能是忠诚的一种特殊的感情。我们已经看到,那些意识的人在最荒唐的战争中完成了他们的任务,而且并不认为自己是处在矛盾之中。这是因为他们没有回避任何东西。因此,有一种形而上学的幸福支持着世界的荒谬性。征服或游戏,无限的爱,荒谬的反抗,这些都是人在自己事先就被战胜的论战中向自己的尊严致敬。

问题仅在于忠实论争的规则。这种思想就足以滋养一种精神它过去支持过的并且现在仍在支持着的全部文明。人们并不否认战争。他或者为战争而死,或者为战争而生。荒谬亦是如此关键是要与它同呼吸、共命运,并且承认从中得到的教训并重新获得其真谛。从这点上来讲,特别是荒谬的快乐,它本身就是创造。“艺术,惟有艺术是最高的创造,”尼采说,“我们拥有艺术为的是不死于真相。”


艺术作品标志着一种经验的死亡和这种经验的繁衍。它犹如已被世界组合起来的主题单调而又热情的重复身体,庙堂三角楣上无数的画像形式或颜色、数量或悲痛。要在创造者美妙而又稚气的天地里最后得到本书中最重要的主题,这并不是可有可无的事。否则,人们就会错误地在其中看到一种象征,并且会相信艺术作品最终能够被看作是荒谬的一个避难所。艺术作品本身就是一种荒谬的现象,而最关键的仅仅是它所作的描述。它并不是要为精神痛苦提供一种出路。相反,它本身就是在人的全部思想中使人的痛苦发生反响的信号之一。但是,它第一次使精神脱离自身,并且把精神置于他人的面前,不是为着使精神因之消逝,而是为着明确指出这条所有人都已涉足但却没有出路的道路。在荒谬推理的时候,创造跟随着冷漠与发现。创造则标志着荒谬的激情由之进发出来的那个时刻,荒谬的推理就在这个时刻停止了。创造在本书中的地位就是这样被确认的。


我们已经明白西西弗是个荒谬的英雄。他之所以是荒谬的英雄,还因为他的激情和他所经受的磨难。他藐视神明,仇恨死亡,对生活充满激情,这必然使他受到难以尽述的非人折磨他全身心地投身于没有效果的事业之中。而为了对大地的无限热爱这是必须付出的代价。

如果说,这个神话是悲剧的,那是因为它的主人公是有意识的。若他走的每一步都依靠成功的希望支持,那他的痛苦实际上又在哪里呢?今天的工人终生都在劳动,终日完成同样的工作,这样的命运并非不比西西弗的命运荒谬。但是,这种命运只有在工人变得有意识的偶然时刻才是悲剧性的。西西弗,这诸神中的无产者,这进行无效劳役而又进行反叛的无产者,他完全清楚自己所处的悲惨境地在他下山时,他想到的正是这悲惨境地。造成西西弗痛苦的清醒意识同时也就造就了他的胜利。不存在不通过蔑视而自我超越的命运。


如果有一种个人的命运,就不会有更高的命运,或至少可以说,只有一种被人看作是宿命的和应受到蔑视的命运。此外,荒谬的人知道,他是自己生活的主人。在这微妙的时刻,人回归到自己的生活之中,西西弗回身走向巨石,他静观这一系列没有关联而又变成他自己命运的行动,他的命运是他自己创造的,是在他的记忆的注视下聚合而又马上会被他的死亡固定的命运。因此,盲人从一开始就坚信一切人的东西都源于人道主义,就像盲人渴望看见而又知道黑夜是无穷尽的一样,西西弗永远行进。而巨石仍在滚动。

我把西西弗留在山脚下!我们总是看到他身上的重负。而西西弗告诉我们,最高的虔诚是否认诸神并且搬掉石头。他也认为自己是幸福的。这个从此没有主宰的世界对他来讲既不是荒漠,也不是沃土。这块巨石上的每一颗粒,这黑黝黝的高山上的每一颗矿砂惟有对西西弗才形成一个世界。他爬上山顶所要进行的斗争本身就足以使一个人心里感到充实。应该认为,西西弗是幸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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